人,能够做一件没有终结的漫长事,多么好啊。
人,能够知道达不到自我设定的高标,而又不断欣然跋涉,超越了“完成性”“灵巧”“主流”“大众”“名位”等等的羁绊,多么幸运啊。
人,能够找到问题而一生寻不出答案,却分明体验到“深入”的感觉,并又证明那个问题,是个与人类并存的大问题,那是多么有意味,又多么令人激动不已的啊!
任何作品,真正的作品,都带有自传的性质。
画者,在进退旅程瞬间的所思所想所爱所忧,都象心电图,刻留在了他较为独特的绘画语言里。画者和观画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泥巴一样质感的油画媒介语言,非热爱执着并与它长久厮磨生活的人,恐怕难能掌握,也难能弄懂和体贴其中暗藏创作的千般况味和气象风神。
自知我的深深的短缺。
想要画出的一些以往没有被如此感知过的浑厚坚韧、古朴宁寂、苍远勃动、力雄粗豪、丰杂淋漓、综合化简和充满恢宏气息的境界;可,真正画起来是极困难的啊。
“你能在画布上最终画出什么”,正如“你在你有生之年的世上,说到底,能留下一点什么”是一样的。这叩问实实在在;它,不容我闭口或狡辩。整肃生活,尽量“不教一日闲过”就是了。可画画的整个审美过程,又何尝不是更富魅力层面上的“闲”呢。
人,极有限的。无论指生命时间,个人禀赋,学问功夫,遇师尚友,胸襟视野……等等的有限。这,都让我意识到自身的微末与无力。三十多年时光,持续研习了我钟情也是我力所能及的一些画面。它们,该是绘画广瀚旷野一颗沙粒的一个我所触摸过的斜面的罢。
人,一生倾其全部心血,大约只能做一件事。到了弥留之际,仍会感到事情没有做完,不如人意。做事的根本,难道不正等同并通向做人的根本么。
人,大抵要属于自己的天性才行。
想探索地平线那一边的奥秘么?就要不断往前走,但也知道地平线将不断随之前移。地平线,那原本不是一条线啊。你,只要走向,就会不断有地平线那一边的一点陌生让你惊奇。生活一天,生命一天,意义正在这里么?
以不能实现为最终的目标,也许,这更让自己放下心来。
在相反情感与相反理念的交织磨难中,我似乎有些自自然然了。
学习成了一种信仰。
一切近乎悖论。
错综交结,相反相生,互为代价,流动着伟大的循环。此大音大象,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将人类数万年营造留下的这份谦虚而又崇高的绘画手艺,继续好好地做下去么。
感恩以往所有精神、思想、文化、艺术上的老大师们,感谢我的师长,朋友,亲人,和我的读者。没有他们,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能。这精神的血脉和身躯的血脉让我小小生命有了源头。
沈继光
二〇一六年四月 于地藏庵
编辑:余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