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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幸运就是没有终点——致沈继光老师在北航艺术馆的油画作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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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沈继光老师的画作面前,画布呼吁大家肃静。  

     

      古城残片,石窟泥墙,胡同陋巷,荒野寒林在沉默的凝视中开始言说;黑褐、土黄、深赭、灰绿、群青、钛白,夹杂那依稀闪动一下的土红、深紫、翠绿,在体贴的细读中交织吟唱。  

     

      那物,那景,言说的是根植于中国饱经沧桑大地上的自然与人文,是在遍历磨难的历史冲刷中或湮灭或幸存的时空残片与匿名的纪念碑;那色,那线,吟唱的是俄国古典传统的宏阔浑厚与欧洲现代派抽象构成般的万取一收,是几经变化几番改造无数次涂抹堆垒而成的肉身运作与诗意筑造。  

     

      沈老师的画中鲜见漂亮、明艳之物,相反,荒寒、素朴甚至残缺的“寻常”对象得到了他赤裸裸的重视。这不仅因为那些常人视若无睹的事物其实更易“入画”,更由于它们保存着时光从其身上行过的留痕,抵挡着标准化审美的规训与修饰,它们的浑朴粗粝自身持守与这颗严守存在意义的画家心灵相契相合。  

     

      在这契合中,是移情与抽象的背反与转化:画家被素朴对象感染与渗透之时又凭借其精湛的绘画语言——沈老师的绘画语言规避了细碎摹写或全景式描绘,而是以“半微观”的局部聚焦和疏密聚散的抽象意味的构想,突出画面的支配形式与独特态势——在对象内部一次又一次地进行重新组织结构并进行周到而精微的安置,在完整接纳对象的同时大胆取舍并从中反复提炼,彻底结晶,生成气象。画家最终得以从诸如破旧的泥灰烟道中揭示出一种高峻伟岸,得以将一种山峦般的庄严赋予那砖石垒砌的窑……    

     

      这揭示,这赋予,源于所见之物的祈请与画家对那祈请的听取与回应,于是,“寻常”之物在画中现出它更丰富的存在肌理而“高于寻常”“出乎寻常”。日常情境中被世俗目光遮蔽的事物因而在沈老师的画作中绽放出庄穆、浑厚的温润之光,脆弱易逝行将湮灭的卑微之物在画中获得了富有建筑性的分量感与清晰可触却实不可触的活泼肉身——富有尊严地屹立于存在边缘的图象,足以违抗时间,挑战遗忘。  

     

      某种意义上,沈继光老师的画作有着和梵高表现农鞋的绘画相似的品性,一种至高层面的“实”:物之“物性”在其中清晰表呈,绘画之“绘画性”在其中欣然展露。然而,与表呈和展露同在的,还有所画事物某些幽隐难测探索不尽的性格,还有画作中无数尚未开启的由可见结构与不可见性互褶而成、有待被观者目光打开的意义褶层,还有从记忆之象到画中物象之间、从小草图到完成稿之间、从一幅画到另一幅画之间无数的“隔数日”“搁置一年”“历时三年”,以及有些画布上皲裂纹、小孔洞、氧化的色彩所承载的无形的时空参与…… 因此,实,终究是一种包蕴了“虚”的实。正如言说,总是含纳了无数静默时刻的言说,亦如吟唱,总是与时时的停匀相伴随的吟唱。  

     

      画面中表呈不尽、展露不完的,还有画家自觉不自觉、放入或未放入画面的内心秘密与生命叹息,与“物性”和“绘画性”水乳交融的,是画家独特生命个性的情状。尽管生命并不负责解释作品,但作品却要求那样的生命。沈老师并未画过一般意义上的“自画像”,但在他一系列渐趋神秘的表现主义画作中,那些流血和隐痛的魂灵——在暗夜的小巷里忧郁独行、从无形钳制中怆然出走、在莽原野坡吞吐大荒的“黑衣人”,在鬼魅丛生的黑暗中屹立洞口凝视篝火的“守夜者”——不正是他自己的画像吗?不正诉说着“他之所是”与“他之所愿是”的那个“他”吗?现实中的“他”,就是如此傲然独立地怀着艺术家和知识者的悲悯、良知、警醒与爱,经年累月在古城陋巷捡拾残片、捕捉余晖,在高原、大漠、石窟、墓地跋涉踏勘,见证天高地迥、先民遗痕,在生存与政治的逼仄氛围中以坚实持久的艺术信仰打开另类的出口,在主流价值取向之外示意另一重精神家园的高致与诗意;艺术中的“他”,有与此相通的气度与韧性,坚持“开第一等眼界”并力求画出那“期然不期然的混沌世界”,为此他持续一生忠于自己在无边创作大野上漫长而艰辛的劳作,孤独而坚定地走在阿里阿德涅式纵横阡陌、错综如梦的绘画世界中——这里,交织着具象与抽象间的趋避取舍,色彩与黑白间的渗透融汇,线条与体块间的互涉互鉴,厚涂与薄画间的精微调谐;融贯着强烈的瞬间视觉经验和严苛的画面结构秩序,个人化的审美直觉与深厚的艺术史传统,独特的个体性情视野与普遍的人类共通感;联结着摄影与绘画,文学与绘画,哲学与绘画,科学与绘画……他在他的艺术中,走出了一幅“无此疆彼界”的广翰地图,并且这地图至今仍在生成流变,波诡云谲,恰如他身着的“黑衣”、他守望的“黑夜”、他画中始终在场的“黑色”。  

     

      事实上,沈继光老师的作品中,可称为“自画像”的,又何止黑衣人与守夜者呢?难道不是一切作品(一切真正有生命的作品)都有自传的性质么——沈老师笔下残缺的石桥、坚实的门墩、曲折的泥巷,甚至那血肉般的油画泥膏、汗渍般的斑驳油色,不都是一面面折射画家脸孔的棱镜么?——难道一位艺术家毕生之作的整体没有构成一部生动的自传么?这自传,是一部,也是多部,这自画像,是一幅,也是无数幅。而自画像、自传,又何止图画和文本,它如罗马式教堂柱头的雕刻——仿佛所雕刻的便是那雕刻者。沈老师的作品与人,已经结合在这种不朽的“同时性”当中了。然而,自画像或自传同人一样,注定是一种“待完成”的存在;艺术创作,亦如同朝着地平线跋涉——人向前走,地平线也在跟着前移——永恒的“距离”无法消除,所行永无终点。  

     

      “他相信他的行没有终点。他,找到了他的幸运。”  

     

      “幸运?他的幸运就是没有终点。”

     

      这,是这位欣然走向“走不上的地平线”的艺术家真诚的自白。

     

     

    (杨楚晗 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艺术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编辑:余 敏